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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人,為什麼要刺青阿?它算是穿衣服呢?還是裸露阿?」小綠。
電影一開始,便一針見血地戳進刺青的幽微心態。刺青究竟是自我推銷的形象包裝,或者是自我封閉、卻指望向外伸手求援的自白?
這則選擇題,看似是【刺青】討論的主要核心。但是周美玲導演的企圖心,並不僅限於此。她並不認為在這97分鐘的片長,填充若隱若現的情欲慫恿,欲擒故縱的語句挑逗,欲望橫陳的肢體探索,以及同志情愛的題材運用,就足以支撐觀眾持續性的關注。
於是導演開始摸索「刺青」,在人際關係的相處上,各種可能的延展性。第一種可能,「愛情」。身兼編劇的導演,設計了一個失去親情灌溉的女孩,小綠【楊丞琳飾演】。小綠的童年,停駐在寺廟與大樹旁的巷口,以及荒廢棄置的空地。她的兒時玩伴是一頂綠色假髮,和一隻玩具手機。前者為她蓋上郵戳,後者為她抵禦寂寞。她滔滔不絕的說著,亟欲與自己的存在感溝通,卻與安全感失去聯絡。
直到遠方的腳踏車,為她送來一首「小茉莉」,一個情感的寄託。就好似一個郵筒,於是她將自己裝進信封,遞進窗口。卻遲遲沒有回信。刺青,對小綠而言,是愛情的懸念。
至於這個「郵筒」,則是導演另外一項嘗試,也就是第二種可能,親情。梁洛施所飾演的竹子,本來是一位感情順遂的女孩。卻在一次地震中,失去了父親。但也得到了在破磚碎瓦中,一隻開滿彼岸花的手臂。和因為驚嚇過度,罹患了「解離症」,也就是選擇性失憶的弟弟,阿青【沈建宏飾演】。
基於愧疚及罪惡感作祟,竹子對於自己的愛情,也採取選擇性失憶。她在自己手臂上,刻上和父親一樣的,彼岸花的刺青。藉此樹立自己在弟弟記憶中的雛形,並為自己的虧欠炮烙印記。刺青,對竹子而言,是親情的懸念。
然而第三種可能性,則是自我包裝的明顯延伸,「力量」。比方說,需要刺青證明剽悍果敢的鬼頭阿東【是元介飾演】,和需要網路表達真實情感的員警大宇【謝秉翰飾演】。這兩名角色,都為刺青和網路的用途,做出殊途同歸的證明。之所以上述這兩者,都能在次文化大放異彩的原因,因為其所提供的隱私和掩飾,都能為使用者的言行舉止,
做適得其所的修整,並獲得某種程度上的注視。那會是自我展現的催化劑。刺青,對阿東而言,是力量的懸念。
「真正把人忘記的,是大人,而不是小孩。」小綠說。
第四種可能性,則是我個人最喜歡的一種,「記憶和遺忘。」從小備受忽略與漠視的小綠,相當痛恨這種轉化的抹煞感。於是利用裸露,擄獲大眾持續性的注目。但諷刺的是,無論是自說自話的玩具手機,或者是自導自演的虛擬網路,都無法掩飾那「家徒四壁」的內心世界。
「小茉莉,請記得我,不要,把我忘記。」小綠。
至於遭逢家庭劇變的竹子,相當排斥這般刻苦銘心的煎熬。於是藉由刺青的專注力,獲取片刻的情緒轉移。但諷刺的是,彼岸花的刺青,對竹子和阿青而言,卻是慢性的荼毒。是一種欲蓋彌彰的烙印,甚至是耳提面命的黥刑。我認為,阿青之所以選擇性失憶,是因為那個刺青,持續提醒他不堪回首的記憶。於是他那不堪負荷的大腦,選擇忘記。
「你以為把花刺在身上,我就會醒過來嗎?」
我以為,遺忘並不是一件壞事,那會是人類自我保護的機制。在此引述詹宏志先生在【記憶之柱】<註一>一文中的一段話:
「遺忘並不是記憶的反面,它本身是一種能力; 你也許不能想像,如果沒有某種轉移或是遺忘的能力,人生將是何等難堪,一切錯誤和悔恨都無法消褪,它將追獵你直到生命的盡頭。對於重大的傷害,我們有時甚至需要徹底忘記,成為一位失憶者,不知道自己是誰,從哪裡來,以便能夠重新開始。」
最後,那只被踩爛的彼岸花,和牆上那張發霉的「人皮刺青」,我相信都能夠證明,遺忘給了竹子,昂首闊步的勇氣。
註一:【記憶之柱】一文,摘自詹宏志<人間一瞬>一書,馬可孛羅文化出版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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