說真的,我看不懂村上春樹。
        但他能讓18歲的我,寧願在破雨傘下把鞋子踩溼,在蜿蜒的石碇山路上暈眩,並走進海拔高到嚇人的圖書館,用蝦子的姿勢,夾在廉價皮沙發椅上,把頭鑲嵌在《國境之南.太陽之西》中,書縫的位置,收割中產階級的農地裡,那貧瘠的精神食糧,也不願意上一堂美國文學或是希臘神話。從阿毛手上借走的《挪威的森林》,在女主角性愛後的乾嚎式呻吟中體驗絕望,把身體交接給不愛的人阿,到底是施捨是殘忍,還是為載浮載沉的安全感綁上方向


21歲時,破洞的蚊帳裡,灰綠的枕頭下,擺放鋼盔的置物櫃中,塞著一本《海邊的卡夫卡》,訝異肯德基上校那種「概念性」的存在,真的很囂張。也崇拜15歲的田村卡夫卡,不敵命運卻也執拗地頑強抵抗,不是選擇服膺而是硬頸的選擇「當下」,儘管當下,也歸命運管轄。而現在, 24歲,在不鋪被單的草蓆上,蝙蝠俠的海報下,切.格瓦拉的電影宣傳名片前,我看著《聽風的歌》和《黑夜之後》,開始了以下滔滔不絕的叨叨絮語,言不及義的話。

或許是瓶頸吧,我想。每到一個關卡,都要摸索自己前進的力量在哪,但摸索的時候都在耗費力量,於是終其一生,找不到自己認定的力量,但在過程的時候都揀起零星的力量,繼續往下闖。

村上春樹或許是那零星的力量。

村上春樹在《黑夜之後》裡,將活著的力量,形容成一種具體的燃料。裡頭的蟋蟀是這麼說的:「<註一>所謂的人,是不是在把記憶當作燃料活下去呢?至於那記憶在現實生活上是不是重要的東西,對維持生命而言似乎不要緊。只不過是燃料而已。不管是報紙廣告傳單也好,是哲學書也好,是色情的畫報也好,是一萬元的大把鈔票也好,點起火來燒的時候,都只不過是紙片而已對嗎?火並不會一面想『噢,這是康德嘛』或『這是讀賣新聞的晚報嗎?』或『好美麗的乳房啊』之類的一面燃燒。從火的角度看起來,每一種都只不過是紙頭而已。就像那樣。重要的記憶,或是不太重要的記憶,或是完全沒有用處的記憶,都沒有區別,只不過是燃料而已。」


好可愛的角度,我想。那麼人類,究竟把樹木,轉變成一種需要複印、量產、回收再置、並放在銀行裡堆疊、放在報攤裡販售、放在工讀生手中發送、放在高級書店陳列的「燃料」,再用二十四小時的電力為它照明、再用二十四小時的空調讓它「呼吸」、再用二十四小時的保全系統將它看管,是為了什麼呢?是不是每個人也像我一樣,所謂的「摸索活下去的力量」,不過是量的回收再置過程罷了?

那我又何必花費三四個小時,把充盈的力量,將文字印刻在紙頁篇章上,再點開網誌將它反芻吸食呢?

村上春樹在《聽風的歌》裡頭是這麼說的:「<註二>對我來說,寫文章是非常痛苦的作業。有時候花一個月時間連一行字也寫不出來,有時候三天三頁寫個不停的結果,所寫的完全不是預想中的那麼回事。雖然如此,寫文章也是一件快樂的事,因為比起活著本身的困難來看,為它加上意義實在是太簡單了。

那麼人類,是不是相對比起動物脆弱的多呢?如果需要意義才能活下去的話?
我還挺脆弱的,我想。
因為,我把我的脆弱歸咎給全人類了。

<註一>:摘錄《黑夜之後》p.192,時報出版。

<註二>:摘錄《聽風的歌》p.19,時報出版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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